就当一次路过

2014-05-14 13:13:19   来源:阅读之美   点击:

  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,有这样多那样多的纷扰,我们要这个要那个不懂知足。但有的人不是想拥有怎样的未来,或想要去往何方,只是为了安稳走过现在,但走遍千山万水,经历脱胎换骨,最后停留的地方,也许是最后迫不得已的选择。

  为何要走得那么辛苦,才能达到远方。为何要经历过恐惧甚至毁灭后,才能获得解脱。生的失败和伟大,究竟赋予我们什么。

  世间种种景象,逐一过滤。为了遵循自己的内心生活,我们曾经付出多么大的代价,但我们却不知道,有的人,哪怕付出了代价,也无法如自己一般生活。

  康康哥,现在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?初春的黄昏,冬冬坐在寺庙外的石墩上这样问我。

  现在啊,老样子吧,对,老样子。我说。

  一、

  儿时的我体弱多病,瘦瘦小小,外婆说那就起个乳名叫康康吧,希望一辈子身体健康。从那以后,整个小区时常都能听到母亲拖长了尾音唤我的声音。

  康康——回家吃饭!康康——穿件衣服!康康——没拿钥匙!康康... ...

  我曾经恨极了这个名字,别人的小朋友都是鹏鹏、天天、帅帅之类,怎么我就是个康康。所以家人之外的人唤我乳名,我一概不答应。于是,当冬冬第一次怯生生地喊我时,我头也没回。

  后来他坚持不懈地一直唤我,我不耐烦地说:你得叫我康康哥,我就勉强应你一声。他想了想点点头,好吧,康康哥。

  冬冬是我家对门的孩子,比我大两岁。我们住的是职工宿舍,整个小区的人都在这座城市的钢铁厂工作,一群叔叔阿姨每天相互吆喝着结伴上下班。邻里街坊的消息传地特别快,东家长西家短,每个人都津津乐道,好事不出门,坏事传千里。

  这一天母亲下班回来,还没换衣服就细声细语地对父亲说:哎,你知道吗?对门那两口子正闹离婚呐!父亲一愣,是吗?母亲扬扬眉毛,可不?听说那男的又找了个女的,全宿舍的人都知道了,丢死人了。

  我那时正在看动画片,听到母亲的话就跑过去问她,妈妈,什么是离婚啊?他们为什么离婚?为什么离婚就是丢人呢?

  父亲一边大笑一边把我抱起来,用下巴蹭着我的脑袋对我说,离婚呐,就是爸爸和妈妈不在一起生活了,离婚以后你就没有爸爸或者没有妈妈陪你啦!

  我当时哇得一声哭了,真的... ...好丢人啊!

  二、

  冬冬的父母在那年冬天离婚了。母亲听他奶奶说,那一天冬冬哭得死去活来,抱着他妈妈的腿不让走。母亲也擦拭着眼角,那他爸吗?李奶奶重重叹口气,不是在打麻将赌博,就是喝酒,还能去哪儿?造孽啊... ...

  母亲抚摸着冬冬的头对李奶奶说,唉,不说了。孩子还饿着呢,我领冬冬吃口饭,一会儿给送回来,以后就相互有个依靠吧。母亲拉着冬冬回到家里,然后指着我对他说,以后康康就是你的弟弟,你们做好朋友,好不好?

  冬冬乖巧地点点头,然后奶声奶气地唤我:康康,康康。

  我听到这个名字就生气,偏不搭理他,后来母亲生气地再三督促,我才忿忿地说:不是跟你说过吗?你得叫我康康哥,我就应你一声。

  好的,康康哥。冬冬说。

  母亲曾经对我说,冬冬没有了妈妈,也几乎没有爸爸,比你可怜多了,你和他要做好朋友,不要欺负他,不能再让冬冬叫你哥哥,听到没?我表面答应得很好,但之后告诉冬冬,在大人面前叫我康康,背地里还得叫我康康哥,不然我以后就不搭理你。冬冬爽快地答应了。

  夏天的晚上,两家人各自搬出一张小桌子在楼道里吃饭,母亲总是炒很多菜,还有香喷喷的米饭面条,但是对门的饭桌上永远只是一碗牛奶鸡蛋羹。妈妈奇怪地问,李奶奶,你怎么就给冬冬吃这个?小孩子要多营养啊。李奶奶总是不以为然撇撇嘴,牛奶和鸡蛋还没有营养吗?那是最有营养的东西,冬冬你说对不对?

  冬冬放下手中盛满牛奶的碗,眼巴巴望着我家桌子上满满当当的饭菜,轻轻点点头。

  后来有一天,我坐在楼道里吃母亲刚买来的大红枣,那是我最爱的零食。对面的门悄悄地开了,冬冬探出一个小脑袋看着我,一边看一边咽口水,我看着他却没有停下嘴里的动作,吧唧嘴的声音更大了。母亲看到冬冬,走过来拉过他问:冬冬,你怎么了?

  冬冬又咽了一下口水,眼泪就下来了,我饿。

  从那以后,母亲做饭总要多做一些,留一些菜给冬冬吃,但又不能让李奶奶知道。于是我就编造各种理由去对门唤他。母亲看着冬冬狼吞虎咽的样子,红着眼眶轻轻地说:真是可怜的孩子。

  更匪夷所思的是,只要冬冬身体不舒服,李奶奶就一颗一颗喂他吃去痛片。母亲曾经劝阻,那药里有咖啡因,甚至有吗啡,不能总给孩子吃,会吃坏的!但老太太却倔强地说,没事,吃个去痛片就好了,吃了就不难受,这药包治百病!我懂!

  但从那时开始,冬冬的个子,就再也没有长高了。

  三、

  我上学早,和冬冬同年入学,但我们只做了三年的同班同学,上四年级时,他留级了。

  冬冬从五岁开始,就再没有长过个子,他的个头一直都在一米二左右,而我已经接近一米五。在班级里总有一些同学欺负弱小,经常把冬冬按在地上,然后从头上骑着他过去。冬冬从来都不反抗,顺从地弯腰让他们骑着跨过去。

  我很生气,对冬冬说你怎么不知道反抗?他歪着头笑了,反抗就要挨打啊,倒不如让他们骑。有时我看不下去过去阻拦,就会连着我一起遭殃,被一群同学按在地上打,经常我和冬冬两个人都是鼻青脸肿地回家。

  母亲有时会劝李奶奶去学校告状,让同学不要再欺负冬冬,但是李奶奶却斜眼瞪我,小孩子乱说什么呐,谁长不个了?我们家冬冬那是发育慢,以后也会长高的!

  渐渐地,李奶奶不让我去对门找冬冬玩,说冬冬要写作业,她还说冬冬体弱不能多跑动,以后在班级里也不要总在一起。后来冬冬偷偷告诉我,其实是李奶奶故意的,她说都是我乱说胡扯,同学才起哄嘲笑冬冬不长个,不让他和我走得近。

 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,但是,我还是要和你玩,你是我最好的朋友。

  母亲依然偷偷趁着李奶奶不在时,让冬冬来我家吃东西,一个苹果,几根香蕉,半块西瓜,几块糖。可是不久后他喝完芝麻糊没有擦嘴,被细心的李奶奶发现,质问之下才知道冬冬这么久都在我家吃东西,她生气地把冬冬丢在床上拿着鸡毛掸子抽打,冬冬哭得撕心裂肺,身上留下一道道的黑青。

  李奶奶带着冬冬来道歉,反复说自己没有教育好,孩子嘴馋,给我们添了麻烦。母亲手忙脚乱地解释也没用。之后冬冬和我渐行渐远,在班里也几乎不和我说话,只是小心翼翼可怜巴巴地看着我。等到四年级时,他就留级了。

  因为班级里总有欺负他的同学,冬冬连续留级过三次。最后实在没有办法,在那个秋天,冬冬退学了。那一年,他才十二岁。

  四、

  初二时我家搬到了马路对面的新楼,几乎很少有冬冬的消息,只是听母亲说,冬冬的爸爸又娶了一个女人,那个后妈每天都拿冬冬出气,李奶奶气得住院没人照料,冬冬还要做饭送饭。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在小区里传播,真真假假无从分辨。

  我见过冬冬几次,他有时会从墙脚钻出来,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,没有了小孩子那种透红的皮肤,和我一样出现了细细的绒毛,声音也渐渐粗了起来,只是眼睛依然又大又亮。他总是低低地唤我,康康哥,康康哥。

  我每次见到冬冬也很高兴,和他坐在马路牙子上说很长时间的话,问起他的情况,他都说挺好的,不上学倒也清闲,每天到处去跑也没人管。说完还要再吸一下鼻涕。

  每次和冬冬见面,他都抬着头感叹,康康哥,你又长高了啊!真好啊,多好啊!

  我看他穿得破破烂烂,就掏出身上所有的零花钱给他,让他去买吃的,去买衣服。冬冬连忙摆摆手又把钱塞回来,我现在能吃饱。不过,康康哥,我能求你一件事吗?他摆弄着自己那双洗不干净的小手,你能不能把你已经用过的课本借我看看,我还是想读书。

  当时年幼的我心里不是滋味,我站起来大声地说,当然可以,没问题,以后我的书都给你看!冬冬抬起被风吹得通红的脸,高兴地说:真的啊?谢谢你,康康哥,你真是我的好朋友!

  高中时我去了外地念书,但把课本都完整地保留下来,让母亲给冬冬送去。听母亲说,他都能开心地跳起来,对我们千谢万谢,也总问起我的近况,说他很想我。母亲说这些话一直在落泪,她总是在感叹,冬冬真是一个乖巧的好孩子。

  这座城市伴随着我的长大也在迅速发展变化,无数的新街道横穿了老城区,无数的高架桥替代了农田。曾经的老房子也被拆掉,所有的老邻居都已经搬迁到别处,冬冬从此杳无音讯。

  现在那里是一片被围起来的空地,几米开外就是刚刚建好的高铁,列车呼啸而过,会卷起一阵大风,我有时站在墙根下,想着冬冬在哪里,他过得好不好。家人也不知道冬冬搬去了哪里,我的那些课本也再没有送去。

  宿舍里偶尔会有关于冬冬的流言,有人说在厂子里看到过他,有人说他在饭店打工,有人说他做了乞丐,有人说他早就死了。

  我不相信,什么都不相信,冬冬还是那个天真乖巧的孩子,他还没有长大。

  五、

  几乎整整十年时间,我和冬冬失去了联系。我高中毕业,到北京上大学,留在北京工作,我再没有听到关于冬冬的准确消息。

  在很多时候我不会刻意想起他,于我而言,冬冬更像是一个点,一个带着心酸和苦恼的点。只要想起他,我的心里总是一阵说不清楚的难过。

  但每次只要我回家,我都忍不住问起父母,你们见过冬冬吗?他最近在做什么?他们都摇头说,不太清楚。只是知道冬冬奶奶死了,他爸爸也死了,后妈又跑了,房子也没了,冬冬一个人不知道在哪儿生活。

  我听到这样的话一阵哽咽,父亲见状连忙安慰我,城市里有很多福利厂,让残疾人上班,也会照顾他们的生活,冬冬肯定去那儿了,你就放心吧。我猛地站起身,粗声粗气地说:冬冬才不是残疾人!你们不要乱说!

  说完我回到自己的卧室,砰地一声关上了门。

  之后父亲四处打探冬冬的消息,终于在今年三月我回家时父亲说,我知道冬冬去哪儿了。我连忙问,他在哪儿?过得怎么样?父亲却一时语塞,良久没有说话,我着急地晃着他的胳膊,你倒是说啊。

  父亲重重叹了一口气,冬冬他爸后来给他娶了好几个后妈,但都跑了,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抵了赌债,李奶奶也气死了,前几年冬冬他爸酒精中毒也死了,房子被冬冬他妈抢走,家也没有了,没有人管冬冬,于是他... ...于是他就四处流浪,捡剩菜剩饭吃,睡地下室,睡公园,还有桥底下,后来有人介绍他去了福利厂,他做了几年,然后就不做了... ...

  我打断父亲的话问,为什么不做了?父亲看了我一眼继续说,因为厂子里的人都欺负他,嫌弃他个子小,不给饭吃,不然就是馊的。冬冬总是吃不饱,工作又辛苦,他根本做不了,然后就自己偷跑出来,离开那里了。

  听到这里我已是泪流满面,浑身都在发抖,握紧的拳头生生地疼,我咬牙切齿地说:操他妈的一帮孙子!

  可是,父亲的最后一句话,却让我震惊到根本顾不上愤怒,也没有任何情绪,大脑一片空白的我头也不回地跑出家门,我要去找他,我要去看他。

  父亲最后说:冬冬,出家了。

  六、

  太原的天气真冷啊,虽然已经是三月末,但依然没有春天的迹象,最近又接连下了几场雨,冷风透过车窗呼呼地刮进来,虽然身上一阵阵发冷,可是脸上却始终湿漉漉一片,说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。

  冬冬出家的寺庙离着城区很远,开车过去已是下午时分,又顺着山开始爬,终于在半山腰看到了那座小寺庙,父亲说冬冬现在就在那里,是同事告诉他的,当年也是这位同事帮冬冬办理的各种手续。

  我站在寺庙门口打量,门敞开着,不大的小院四周静悄悄,没有什么香火,屋檐已经破损不堪,只有掉了漆的匾额依稀分辨出几个字:三藏寺。我悄悄走进去,绕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人,想问一下却不知道该跨入哪个房间,正当我犹豫时身后传来推门的声音,我转过身去,猛然看到冬冬拿着扫把走了出来。

  时隔十七年,这就是我和冬冬相遇的场景,实在让我不敢想象。那一刻我倒希望自己没有看到他,所有的一切仿佛已经静止,世界进入了慢镜头。我看着同样满脸震惊的冬冬,他或许也和我一般,也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景下相逢。

  康康哥... ...是康康哥吗?真的是你吗?冬冬楠楠地说,他丢下扫把朝我走来。我点点头,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,口是心非地说:是我啊,冬冬呀,这么巧... ...

  冬冬已经是大人模样,有了青色的胡渣,微微笑的眼睛下多了许多皱纹,只是个子还是小小的,眼睛还是又大又亮。他把手在衣服上搓了两下,然后拉住我说:康康哥,你怎么来啦?我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。他依然还和多年前一样惊叹:天哪!你都长这么高啦!

  我略微有点尴尬地笑了,我就是... ...刚好路过,看到有个寺庙,就进来看看,没想到能遇到你。你还认得我啊?冬冬眨了眨眼睛,当然认得啊,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!你说是吧,康康哥?

  这下我真的笑出了声,你比我大,还叫我哥,小孩子的把戏现在就别继续啦。冬冬却不答应,那不行,我答应你的,你就是康康哥。赶快坐吧,我给你倒水去。

  我和冬冬坐在寺庙门口聊天,我不敢问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,倒是他一直都在问我过得怎么样。于是我就和他讲起我的生活、我的工作、我的感情,我所有能够想起的都统统告诉他。冬冬只是抱着膝静静地听着,良久,他才默默地说:真好啊,多好啊。

  康康哥,现在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?初春的黄昏,冬冬坐在寺庙外的石墩上这样问我。

  现在啊,老样子吧,对,老样子。我说。

  七、

  我们东一句西一句的扯谈,冬冬开心地大笑,我这才把在脑海里已经翻腾了无数遍的问题说出口,冬冬,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?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。

  冬冬嘴角微微上翘,把脸扭到一边,若无其事地说:没什么,饿啊。

  猛然间,我的脑海里一下子回忆起多年的老房楼道里,冬冬也像现在这样说我饿,他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样子狠狠击中了我的心。我忍不住伸手揽住他瘦小的肩膀,但他的神情却非常平静。

  冬冬吸吸鼻子打开了话匣子,爸爸走了之后就没人管我,我就四处去找打工的地方,你知道像我这样子的... ...冬冬顿了顿,又继续说:像我这样子的是没有地方肯要,后来有人把我介绍去福利厂做工,可是也吃不饱,我就不干了。后来一个警察帮忙,让我来这里做杂事,跟着师傅学经,也是个落脚的地方吧。

  我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石子,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能问他,那你现在过得还可以吧?冬冬点点头,挺好的啊,起码吃得饱饱的,寺庙里都是出家人和善心人,不会为难我,都挺照顾我。

  我说那就好,那就好。良久,冬冬轻轻地问我,康康哥,你还会来看我吗?我不假思索地回答,会啊,当然会。他扭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我,那我能求你一件事吗?你有没有看剩下的书借给我,我已经认识很多字了,我还是想读书。

  我一听眼泪控制不住流下了下来,连忙扭过头擦干故作轻松地说:这有什么难的,改天我就送过来,我有很多不看的书都不知道该放哪儿呢,正好送给你。

  冬冬眼睛发光地看着我高兴地说,真的啊?谢谢你,康康哥,你真是我的好朋友,是我唯一的好朋友!我久久地看着他,想说的话却一再堵在胸口。我只能轻轻拍拍他,这么多年,你辛苦了。

  冬冬轻轻摇头,没事,康康哥,这都是命。你信命吗?师傅对我说人各有命。天有天命,畜有畜命,人有人命。佛经里也说各安各命。命早就注定了,怎么也改变不了。

  他指着山脚下那些隐约的楼房和烟囱对我说,康康哥,你看,你的命就是好,就是要好好生活,在那个世界里活着。而我的命,注定就是走过一遭,路过一下,看过了就够了。能够有今天已经是佛祖保佑,我现在很信命,也认命。只有认了,我才能好起来。

  我怔怔看着山脚下那座与我息息相关的城市,冬冬说得貌似是很浅显的道理,但此刻的我却感觉非常深奥,一时间我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,仿佛置身于旁若无人的境地里。我原以为冬冬是曾经的模样,我也是。但我太傻,这么多年过去了,他变了,我也变了,我不知道我们变得是好还是坏,但正如冬冬说的,这都是命,除了顺从,别无他法。

  但是在这一刻,我第一次由衷地感谢上苍,起码我还有一个从小的伙伴,他还活着,他不再流浪,他不再受欺负,他不再饿肚子,他终于有了一个落脚停留的地方。而他,也还有我,这个他最好的唯一的朋友。

  尾声、

  春天的天可真短呐,虽然只是近黄昏,但太阳已经滑落到山的那头了,凉风微起,从山的深处传来深深的寒意,我不由缩了缩肩膀。冬冬推推我说,康康哥,你听,那风的声音。

 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山里风的声音,仿佛是从遥远天际飘过来,像是一阵哽咽,也像是一声低诉,轻轻的、静静的,无声无息降临在自己的身上。风声、鸟声在耳边响起,叮叮咚咚,叽叽喳喳,但心里却异常地平静,仿佛在这样一个时刻,我听到天地自然的声音,放下了心中许多的事情。

  我想冬冬也是如此吧,在远离城市的这座深山里,每当他独自一人坐在寺庙门口,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,听着风的声音,看着山脚下那个已经与他无关的世界,他的心里,肯定也放下了,肯定也如我现在一般的平静。

  他的那一世,已经过去。他路过了那一世,路过的微风,路过的高山,路过的声音,路过的世界,路过的你我。曾经遇过一次,已足够。

  我要走了,冬冬起身回到屋里拿出一个布袋,从里面舀出一大碗红枣递给我,他说那是曾经他亲自在山里摘的,记得我从小就爱吃,又大又红,一点都不酸。

  我连连摆手,这可不成,我好不容易来看你一次,怎么还能拿着东西回去。

  是吗?冬冬微微笑了,你不是说,你只是一次路过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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